我十五歲時,右耳突然聽不見、身體不停晃動、手部功能也不靈活,到頭部劇裂疼痛......,
醫生宣告:腦部長了一顆八公分的腦瘤,而且壓在生命中樞的腦幹,非常危急。
這個世界太不公平!
原本人生勝利組的腳本,家中掌上明珠、學業名列前茅,體育、美術、音樂樣樣精通,更在全國科展獲得冠軍,這些唾手可得的榮耀未來,重摔粉碎了。
休學兩年,冒著失敗率非常高的風險,我進行四次手術,換來的卻是殘破不堪的軀體─重度視障、右耳全聾、右邊肢體不諧調。
我覺得我只是別人的負擔和累贅,藏在心裡更深處的吶喊是無法置信的憤怒,我不敢相信老天那麼不公平!因此我不只一次企圖毀滅自己。
放手的愛
進入松山高中與明眼同學相處,我好羨慕甚至嫉妒他們,他們敏捷的動作提醒
著我,「我是視障者」......
一回,我又企圖尋死,媽媽抱著我痛
哭失聲:「如果妳不想活了,我也活不下去了!」那一聲突然驚醒了我,有一種極度悲傷卻又感動的心悸,在我體內流竄,
我覺得自己好自私,怎麼只想到自己,怎麼忍心再傷害他們?我決定暫時給自己一個機會,但帶著這樣殘缺的生命,我怎麼重新開始?
有智慧的爸媽知道,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陪著我、保護我,因此他們給我的第一道挑戰:自己搭捷運上下學。然而走在人群裡,拿著足以讓全世界都知道「我是個盲人」的手杖,是我曾經最無法忍受的事。
慢慢地,從靠著爸爸的引導,到拿著手杖自己走,他花了好幾個月才逐漸放手。
第一次單獨上學,只差一個馬路就進學校時,卻重重跌了一跤。從同學口中得知,爸爸目睹這一切,卻沒有來攙扶我。我大罵:「怎有那麼狠心的父親?」但輔導老師點醒了我:「你覺得爸爸忍著不去幫妳的原因是什麼呢?」我絕對相信爸爸是愛我的,可能比我更痛,但他用實際的行動推了我一把,我必須接納這樣的自己,坦然的拿起手杖,我才能繼續往前走。
敞開心門
當我願意接納自己並大方承認我是視障,同學們也越來越靠近,一起上下課、一起逛街看電影,甚至要去教官室接受訓誨或處罰時,都會拉著我一起去,因為這樣教官會手下留情......
我恍然大悟,原來想要別人靠近我並不難,只要接納自己就好了!這不是別人怎麼對待我的問題,而是我怎麼看待自己的障礙。
走出了生命最陰暗的幽谷,我是幸運又幸福的,還好有那麼多人無時無刻的陪伴和支持,使我能敞開心,用另一種角度看待生命,用另一種心情迎接失落。
人生第二春
國立師範大學心理研究所碩士畢業後,我成了第一位考取海峽兩岸證照的重度視障諮商心理師。
我曾與許多族群一同合作,迄今提供超過三百場的演講、一百人次以上的個別諮商、帶領了一百個以上的團體和工作坊,並持續創作專欄文章。
我找到了可以讓自己一直幸福下去的祕密,那就是用生命感動生命。我相信我的病和我的盲是有意義的:它迫使我從一隻只看到自己的孔雀,變成公園裡百花叢中,一朵努力綻放的花朵;我雖然只是其中的一朵花,但卻與這座公園共生共息。
每朵花都長得不一樣,就如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質一樣。我的失明,不是我的傷口或是缺陷,而是我的獨特,我不再難過、躲藏,甚至還有些驕傲的炫耀─
因為,若不是它,我不會成為公園裡眾多花朵中,這麼獨特又美麗的一朵花。
現在的我重新面對生命,你知道嗎?
沒有人是完美的,而幸福就藏在不完美裡。
心念轉個彎 生命無限寬
朱芯儀 諮商心理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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